揭秘安装摄像头偷拍招聘:逆风翻盘成话术

Connor 比特币交易平台 2024-10-29 4 0

揭秘安装摄像头偷拍招聘:逆风翻盘成话术

资料图,源自视觉中国。

摘要:

每一次偷拍事件曝光,都会引起公众关于安全问题的恐慌。一枚针孔摄像头通向两端,一端是民宿、酒店、家庭和公共卫生间里的隐私,另一端是获利链条上无数双“黑暗中的眼睛”——从研发、改制、设备安装,到贩卖视频、建立偷拍直播频道,这条黑灰产业链上的每一环,经梳理发现,一直在人们日常生活的暗处悄悄运转。人的尊严与社会信任,都成为消费对象。

文|姜婉茹 崔天琴 编辑|陶若谷

黑暗中的眼睛

今年9月,21岁女孩张力量正用手机看漫画,网页跳转到一个主页,有个视频写着“杭州医院偷拍”,穿手术服的医护特别醒目,脸清晰地显示在画面正中间。

二十多分钟的视频里,偷拍了四五位女士上厕所,机位频繁切换,一会儿俯拍一会儿仰拍,“真的很大胆”。张力量刚毕业,学的口腔医学,看完觉得恶心,有代入感:不敢想在上厕所的时候,有一双眼睛偷偷盯着我。

她截下视频里的医院环境,在社交媒体上找受害者。网友接力评论,“浙E刷到了,弹给老大哥浙A”,还扎堆回复手机剩余电量或留下一串乱码,只为给帖子增加热度。帖子有34万浏览量,通过厕所门的颜色、脚踩冲水的蹲坑、墙上的黄色斑点和黑瓷砖,大家猜测,是杭州富阳、淳安、桐庐等区县的医院,但找不到确切地点和受害者。张力量反而见识了视频的观众——有男性私信她要“学习资料”,问哪里能看。

评论区很多人分享了自己无意中窥见的偷拍世界。看小说时刷到商场、办公楼、酒店、出租房甚至家庭直播。在色情网站上发现合租偷拍洗澡、地铁拍裙底、人流手术室的监控。偷拍者偶尔会露出马脚,一个女生分享,在单位上厕所蹲下时看到一个手机。张力量也遇到过一次,在卫生间听到了快门声,她把每个门都踹开,但没找到人。

在南方都市报记录的案例中,去年2月的一个凌晨,女孩阿婵在深圳出租屋躺着,浴室突然传出“啪”一声,物品掉落,是一个摄像头,已经摔成两半。报警后才得知,是隔壁合租的男性偷拍她洗澡。2021年,唐晨的经历曾登上热搜,澎湃新闻报道,她入住郴州的酒店,对着床的插座孔戳不进去,里面是一个肥皂大小的摄像头,正在运行,闪着蓝光。她马上换了一个房间,又找到摄像头,已经拍了29G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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揭秘安装摄像头偷拍招聘:逆风翻盘成话术

阿婵发现的针孔摄像头,图源自南方都市报。

同样上过热搜的,还有2019年青岛Airbnb民宿的偷拍翻车事件。从事信息安全工作的游客云飞,发现房间路由器的一个指示灯,看上去跟其他6个不同。摄像头通过路由器供电,而且路由器本身有无线信号,就算有探测设备,也很难发现摄像头的无线传输。“普通人入住的话真的太难发现了”,云飞对媒体说。

这家Airbnb的房主在平台上有大量好评,租客们写下对他的感谢:“很热情负责,做事很细心,入住前给我们发了详细的入住攻略”,“人也炒鸡好”。警方查明,在正对床位置安装针孔摄像头的,正是这位“超赞房东”。房间里还装了几个传感器,用来及时发现屋内有人,远程打开摄像头直播。

要获取一个针孔摄像头,在2019年以前会容易得多。在深圳华强北商业区,曾有小贩手持偷拍设备广告牌,在街头公然叫卖,琳琅满目的改装摄像头甚至直接摆进了商场。一位华强电子世界二店商家对媒体称,虽然严禁销售,但是谁也不想丢了这个赚钱机会。

年近五十的何志会被称为“反偷拍猎人”,从事了15年防窃密工作,据他观察,经历过几轮打击,现在绝大部分电子市场都买不到偷拍设备。但偷拍不会因此消失,10年时间,他揪出了上千枚针孔摄像头,“人性不变,市场不变”。

一位售卖摄像头的店主,经常被问卖不卖针孔摄像头,有人张嘴就要订上百个。泰州晚报的记录里,在姜堰区经营监控设备销售店的李明,作为圈子里的“电子达人”,常有人请他代购针孔摄像头。得到客户不在公共场所安装的承诺后,他便放心大胆“帮忙”,加价销售。李明共卖出5套设备,今年8月,他被判处拘役二个月。

在一些电商平台上,“针孔摄像头”一词遭到网站屏蔽,但只要稍加变换搜索词,或使用平台自动推荐的词汇——“古怪摄像头”“细孔针”“内视镜”“摄像模组”等,仍可以搜到大量商品。

安装不显眼、实时远程、看清发丝、自带热点、免插电免布线,都是设备卖点,还有摄像头号称“待机500天”——有人时录像,无人时待机。仅个别店主注明:“请勿用于侵犯他人隐私等非法用途,非法使用者将承担法律责任”。

在一款加密社交软件上,许多专门售卖偷拍设备的频道里,能看到更露骨的描述,以及卖家颇具想象力的改装创意。

用于偷拍裙底的“抄底鞋”,可选38-46尺码,带128g存储卡。高清偷拍眼镜,“第一视觉,解放双手”。超小孔设计的偷拍打火机,推荐放到写字台、窗户、沙发、厕所;三千兆无线网络的路由器,在偷拍的同时也兼顾网速。“浴室神器”固体香薰摄像头,支持远程实时观看和下载视频,售价500元。iwatch S8手表,支持4k60帧熄屏录像,无打孔设计,价格3200。

剃须刀、洗面奶、智能音箱、烟感报警器、车钥匙型偷拍器,都已经属于“常规款”。如果对这些成品设计不满意,还可以花钱定制,“只有人们想不到的,没有做不到的”,在央视网的采访中,一些卖家这样宣称。

甚至有人兜售改装教程,提供技术指导,买一款教程400元,两款600元。2019年山东济宁公安破获的一起案件中,犯罪嫌疑人就是购买正规摄像头,然后拆掉外壳,自行改装成了隐蔽摄像头。

安装者,隐匿在人群中

偷拍世界里的玩家,各有各的心事,他们共同构成了这条产业链。

从购买者到贩卖者的身份转换,只需要在贴吧、加密社交软件等地发布一张摄像头对着床的截图,留下广告语:“‘高质量!实时观看!”澎湃新闻记录,2022年,日常从事汽车装潢的潘强,就是这样干起了贩卖偷拍视频的副业。

在《方圆》杂志的报道中,经营手机维修店十几年的齐翔,可以算是个“技术痴”,熟客向他打听如何改动手机摄像头的位置,他试了试,起初没成功。

作为靠技术吃饭的人,他开始和自己较劲,没日没夜拿手机做实验,琢磨原理。最终他研发出了能在手机侧边增加摄像头、实现锁屏偷拍的秘籍。发布广告后,他发现有偷拍需求的客户不在少数,买家遍布全国各地。2024年6月,因非法生产、销售窃照专用器材罪,齐翔被判处拘役五个月,缓刑十个月。

部分偷拍设备的安装者称,视频仅供自己反复观看。甘肃天水的一名41岁商场职工,购买了3台针孔摄像头,安装在女职工宿舍和卫生间,兰州晨报记录下了他的动机——偷窥他人生活以满足自身欲望。

揭秘安装摄像头偷拍招聘:逆风翻盘成话术

资料图,源自视觉中国。

一位女士的家中,被前夫装了摄像头,在媒体的报道中,作案者是为观察前妻有没有找对象。一个年过50的大爷,潜入对面的邻居家里安装摄像头,被拍下的采访中,他表示是为了看男主人,“喜欢有肌肉的男的”。

另一部分偷拍者找到了偷拍产业的利益链条。在上文提到的加密社交软件上,很容易刷到摄像头安装者的招聘。

这里有很多专门用于招聘的频道,其中一个报酬特别优厚:每台设备押金100泰达币(约700人民币),在酒店、足浴按摩包间、娱乐会所装好后,据称会发放1.8万人民币的佣金,情侣主题酒店的佣金可达2万元,其他同类频道给到的酬劳,多为5800-12000不等。

招聘者做了细致的导航:产品展示、调试方法、安装位置、合作协议,还写了风险提示,“要准备医用手套,防止留下痕迹”。“这个东西危害不大,顶多出事就是侵犯个人隐私,最多拘留”,项目介绍里还强调说,一定要咬定是自己看,获利性质就不同了。

这个招聘者不时发的激励话术,也勾勒出他们理想的安装者人选——受够没钱的苦、想逆风翻盘的乡村青年。其中一些话术是:没人计较你的手段,他们只看你的成功;没钱了只要心气在,一定能把它翻过来;想要在村里昂首挺胸,还是低头蜗居,就要看你自己了。

另一位招聘者则发布了许多舞女视频,暗示“成功”后的奢靡生活。但即便是这种松散的雇佣关系,也制定了严格的做事规则: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要来浪费时间”“收到货3天内安装好,做事不靠谱的没有下次。”

在招聘者展示的合作截图中,安装者们遍布全国,离他们最近的收货地,可能是吉林四平的一家超市,或云南大理的一所小学。这些隐匿在人群中的安装者,同时还可以兼职地推人员——为偷拍视频引流,发放印有二维码的打火机,成功投放一个佣金15元。投放地点首选市区、县城里的商场、医院、高速服务区、酒店、洗浴中心、汽车雨刮和共享单车篮子里。

心理咨询师青阳曾接待过一位客户,咨询婚姻情感问题。夫妻不和,生活里又特别倒霉,怀疑是遭到了“报应”。原来他的工作,是去酒店安装摄像头,民宿和主题酒店装得多。

甚至一些民宿老板,自身也是偷拍产业链中的一环。在九派财经的报道中,一位前民宿老板晓娜介绍,早在2017年,就有民宿同行在装修时自行安装摄像头,每个房间装3-5个,同步云端进行直播。

另一名前民宿老板张楠,印证了这一说法。她曾在2018年至2020年开民宿,一位同行说“做正经民宿能挣几个钱啊”,想拉她入伙做偷拍——要么对方装摄像头,按年或月给张楠分钱;要么张楠自己安装并在偷拍平台经营账号。据中国新闻周刊,低价引流是这类民宿的策略,“可以把房间装修得特别好,特别是情趣房或者各种ins风、奶油风之类的装修,再把价格设得特别低”,张楠介绍同行的玩法:经营一段时间后再找外行接手,“以后查出来了也是别人背锅”。

揭秘安装摄像头偷拍招聘:逆风翻盘成话术

从事信息安全工作的住客,发现房间路由器的一个指示灯位置,装有针孔摄像头。图源自紫牛新闻。

搞钱,升级,死亡

更低成本的偷拍,是在云端直接破解他人的摄像头账号ID。

2019年,温州警方抓获了犯罪嫌疑人32名,他们贩卖、使用破解软件,对密码简单的摄像头账号进行破译,共控制了数十万只家用摄像头。其中一名30岁无业男子,建了QQ群,销售自己破解的摄像头账号和密码,赚取生活费。

倒卖摄像头ID被称作“卖台”,在偷拍者和观看者眼中,它们就像一个个电视台,被取了不同的频道名:家庭台、啤酒台、大学4台、老情趣5台……在一个叫“偷拍俱乐部”的群里,有客户在咨询售后,“台怎么掉了”?卖家回复:“入住自动上线”。还有人不满“家庭台”的内容质量:“都是些鸡毛蒜皮,家庭台就是骗。”

“卖台”是一本万利的生意,卖掉一个摄像头ID不等于失去它的权限,仍能将它再次转卖给别人。在新京报的报道中,有人给出了“70元300个频道”的低价——“任你挑选,按摩、大床、夫妻、美容院居多”。卖家会强调“不要随便转动摄像头”,担心频繁转向,引起被偷拍者的注意。

裁判文书网2020年公布的一起案件中,摄像头的观看权可通过APP邀请码分享给其他人,犯罪嫌疑人以150-200元的价格,将每个邀请码卖给下线代理,经过层层加价,一个邀请码能卖到600元以上。每个摄像头最多可生成100个邀请码,供百人同时在线观看。短短几个月时间,他们发展出300多个下线,身处“金字塔”顶端的15人,分别获利3-8万元不等。

除了卖“直播”频道,从中剪辑的隐私视频也是热销商品。《中国经营报》曾在2017年调查发现,剪辑过的视频价格在一块钱一条左右,可以选择花1000元成为会员,无需再缴纳其他费用,即可永久观看最新视频。

近年价格滑落,在一个有近15万人的偷拍群中,最新的价格是只需99元就可以成为“SVIP”会员,进群观看2万多个视频。

勒索也是偷拍视频的盈利渠道,女演员、普通住客入住酒店,都发生过引起热议的不幸事件。酒店和民宿老板也会被反向勒索。“你们民宿怎么会有摄像头?”今年7月,上海民宿老板虞镇收到租客的消息,说在房间的塑料花盆里发现了偷拍设备,报了警。

光明日报报道了这个案例,民警发现,这名租客前一天在其他地区民宿,同样报警称在房间内发现摄像头,并成功索要了1500元赔偿。租客承认是自导自演,他以前住店遇到过偷拍,就想这样搞点快钱。

揭秘安装摄像头偷拍招聘:逆风翻盘成话术

改装针孔摄像头卖家的商品展示。网络截图。

今年9月,石家庄民宿中发现摄像头,再度引起公众对偷拍的不安。一看到这件事,淄博民宿老板康颖立刻下单了摄像头检测设备,每次打扫,她都让保洁阿姨检测一遍摄像头。网友告诉她,购买的红外检测仪不好用,容易漏检、误检。康颖又换了热成像检测仪,想给买个心安。

但她未必知道,这些检测方法都有一定局限性。2019年,国际安全极客大赛曾联合RC2反窃密实验室举办反偷拍悬赏挑战赛,悬赏10万奖金。财经杂志报道,进入决赛的团队中,既有百度安全部、安恒信息安全研究院这样的专业机构,也有华中科技大学、上海应用技术大学等高校。

25平米的比赛场地中,选手们拿着仪器,检测布帘上的60个号码牌,它们对应布帘后的设备——其中15个是针孔摄像头,还有几十个是干扰项。他们用上了设备指纹识别、MAC地址伪造识别、异常行为分析等技术,结果令人意外——七支参赛队伍全军覆没。赛事负责人、RC2反窃密实验室创始人杨哲和同事们赛前还在发愁,万一多个队伍挑战成功,10万奖金该怎么分?

“全部挑战失败了”,杨哲介绍,赛前有人宣称找到了反偷拍的终极解决方法——热成像设备,但在比赛现场,热成像检测仪找到的大多是智能插座等合法设备,当发热源被表盘等玻璃面遮挡,热成像仪就失效了。因此现实中的许多针孔摄像头,被安装在钟表表盘下,“大部分人都把反偷拍这件事想简单了”。

当偷拍的影像上传至网络,痕迹便很难抹去。在一项针对影像性暴力的研究中,许多受害者将被偷拍的影响形容为社会性死亡。

李卿的房东,将针孔摄像头藏在她书桌的纸盒内,直至发现,已经偷拍了她数月。那是一个有夜视功能的摄像头,正对着卧室的床和衣柜。人民法院报报道,这让李卿总有被人监视的幻觉,常常夜不能寐,不得不前往精神卫生中心治疗。

东南早报记录了一个后果更严重的案例,福建人郑某,欺骗多名年轻女孩同时与他交往,并拍下许多不雅视频。为了摆脱其中一位女友小美,郑某威胁要在她的大学论坛上公布裸照,并调查她的家人。还在福州读大学的小美,无法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,2019年服食过量药物自杀。郑某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,赔偿小美父母72万元。

石家庄民宿事件后,汤晓发了个帖子,她住过事发地点的民宿,怀疑自己可能是受害者之一。有网友评论说,一位民宿老板已经买了检测仪,自查过房间。大家都在问,是哪家民宿?结果,越来越多的人发来不同民宿老板的自证截图,汤晓发现,他们用的竟是同一套图。

(偷拍设备贩卖商家发的商品展示视频,源自网络)

(注:参考资料来自南方都市报、澎湃新闻、紫牛新闻、央视网、泰州晚报、方圆杂志、光明网、兰州晨报、现代快报、看看新闻、九派财经、中国新闻周刊、新京报、中国经营报、南方人物周刊、财经杂志、人民法院报、东南早报、裁判文书网。出于隐私保护,文中除何志会、杨哲外,为化名或原报道中的人名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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